隨著聖巴拉揚塔區押運的XR血融素被劫走，自由之翼也有了更多與聯合政府以及塔區談判的籌碼。

在過去，自由之翼的代理人一直由一名完全看不出模樣的蒙面人充當，甚至對方的聲音也經過了變聲器處理，而這一次，在他們通過黑客手段強行投放到幾大安全區的廣場視頻裏，昔日被人們視作塔區英雄的韓君出現在了自由之翼代理人的位置上。

韓君一改往日在公眾面前親和開朗的形象，他面無表情、神色卻顯得萎靡，倒是那雙冷厲的眼仍能看出他身為頂級哨兵的氣場。

——塔區必須在三天內釋放所有被關押在黑塔中的自由之翼成員，否則我們將進一步展開襲擊與破壞行動。

已經從昏睡中醒來的趙弘光在病房裏看到了關於這則新聞，他坐在病床上，胸口被韓君的戰刀所捅穿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你怎麽坐起來，快躺下休息。”正在巡視病房的林少安一進屋就看到了滿面恍然的趙弘光，對方直楞楞地望著電視屏幕，那張憔悴的臉上寫滿了失落與傷心。

“叔叔……”趙弘光乖乖地躺了回去，可他仍忍不住輕輕地呢喃出了那個只屬於他和韓君之間的稱呼。

“該死，誰打開電視的！我不是說了他需要絕對的靜養嗎！”

林少安轉頭就瞥到了電視屏幕上那行赤裸裸的報道標題——突發！塔區前任首席哨兵真實身份竟是自由之翼代理人！

負責照顧趙弘光的娜塔莎一下紅了臉，她小聲地說道：“小光他想看看新聞，了解下這些日子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也沒想到會忽然插播進這條新聞。”

“林醫生，您別怪娜塔莎護士，是我讓她打開的。”趙弘光低聲解釋道。

“你這個傻孩子，這時候還在關心韓君？你難道忘記了是他想殺了你嗎？”林少安雖然不願相信韓君背叛了塔區，可是卻不得不接受眼前這殘酷的事實，重傷的淩峰與趙弘光就是最好的證據。

“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趙弘光執著地搖了搖頭，哪怕他被韓君捅了個對穿，可他依舊義無反顧地信任對方，而他也相信韓君的戰刀會精確避開自己的重要臟器並非偶然，一定是對方對自己手下留情。

“我也很想相信韓君，可是……”林少安欲言又止，塔區已經對韓君殺了格殺令，任何效命塔區的異能者在見到韓君時都可以對對方進行致命攻擊，這也意味著塔區徹底失去了對韓君的信任，勿論是塔區還是聯合政府下轄的安全區都不會再接納韓君，除了自由之翼，對方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

“有一股精神力強行斷開了我與叔叔的精神鏈接，那股力量陰暗而強大……以我淺薄的經驗來看，那樣的力量或許屬於黑暗向導。”趙弘光之前懷疑過將韓君與自己之間的精神鏈接隔絕開的那股精神力是否出自魏辰，而在真正接觸到那股可怕的力量之後，他才意識到這股陰暗的力量與魏辰那股溫暖的精神力完全不同，看樣子，自由之翼中擁有著級別非常高的向導，甚至有可能正是傳說中的黑暗向導。

“黑暗向導？將近一百年沒聽過這個詞了。”林少安被趙弘光的論斷下了一跳，而他也意識到這個重要的情報必須告知塔區知曉。

黑暗向導與黑暗哨兵一樣都是傳說中的終極異能者，不過他們出現的幾率非常小，幾乎都由頂級異能者進化而成，但是這樣的進化幾率簡直微乎其微，聖內倫薩塔區更是一百年來都不曾出現過黑暗哨兵與黑暗向導了，而目前世界上的二十四個塔區之中，在役的異能者中也沒有黑暗哨兵或是黑暗向導的存在。

“S0級的向導未必能斷開我與叔叔之間的精神鏈接。”趙弘光想到自己費盡心血與韓君構建的精神鏈接最終還是在內外夾擊下被強行斷開，這讓他感到了深深的無奈與痛惜，這樣一來，還會有誰會真心照顧好他的叔叔呢？而魏辰學長的玫瑰也已然雕零了。

“小光，你好好休息吧。”聽到趙弘光一口一個叔叔的叫著韓君，林少安的心裏愈發替對方難過，這個善良的孩子本不該受到這樣的傷害，或許一開始他們就不該答應讓趙弘光修覆韓君的精神壁壘，而是讓韓君順利地接受安樂死，這樣的話，今天的慘劇是否就不會發生？而英雄哨兵韓君也不會淪為千夫所指的叛徒。

這些日子以來，外界的新聞幾乎都圍繞著韓君自由之翼成員的身份在大作文章，塔區領導層識人不明，以及塔區是否存在包庇甚至與自由之翼串通的種種流言蜚語占據了所有的媒體頭條版面，在言論相對自由的網絡上更是有人提出了塔區內部是否還存在有自由之翼臥底的猜測，並引起了大規模的討論，安全區的普通人認為他們所居住的地方不再安全，而曾經誓言保護他們的塔區更成為了培養自由之翼精英的巢穴。

蜥蜴會的人也趁機煽動憤怒的民眾們走上了街頭，他們要求聯合政府進一步限制塔區的力量，並對異能者們加強管理。

一直想要真正控制塔區實權的段總督也趁機對塔區施加了巨大的壓力，要求他們必須盡快抓獲韓君，奪回XR血融素，並盡快排查塔區內部人員，確保不會再有自由之翼的臥底潛伏其中，否則聯合政府議會將通過對塔區的不信任案，按照當年雙方停戰時簽訂的協議書，向塔區正式派遣由普通人擔任的塔區監察長，全面介入塔區的管理。然而，面對如同陰影一般存在的自由之翼，這麽多年來塔區一直不曾找到對方位於白鳥沙漠的基地，更沒有人有信心去抓捕那個可以在兩位首席哨兵的夾擊下全身而退的男人，至於要在塔區內部進行排查找出自由之翼的臥底，在這個時候，無疑是對人心惶惶的塔區火上澆油，原本團結一致的塔區異能者們很可能就在這彼此的猜忌中再次分裂。而這一點，是希望塔區安定、異能者與普通人可以和平相處的杜望，以及期望掌握塔區的最高權力來鼓動異能者們對抗普通人的秦永年都不希望見到的。

“段志安真不是個省油的燈。”秦永年慢條斯理地削著蘋果皮，他平時沒這麽講究，今天大概也只是心血來潮。

方撼城抱著手站在一旁，在淩峰被韓君重傷之後，他成功地被任命為代理首席哨兵，從此，塔區那支最強的隊伍又回到了自由之翼的掌握之中。

“他先前希望扶持您來打壓杜望，在通過輿論逼迫杜望辭職之後，您所表現出的順從讓他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哼。沒有段志安這家夥，杜望不會乖乖放權，我作為沒有固定匹配向導的哨兵也不太可能被推選為首席執行官。”秦永年拿起蘋果皮塞進嘴裏嚼了起來，“不過，你說的對，他開始得意忘形了。他真以為異能者都是一群沒有爪子的獅子嗎？”

說著話，秦永年瞥了眼方撼城腳邊那只黑色鬃毛的雄獅。

“要解決掉他嗎？”方撼城揉了揉腳邊的精神體，隨口問道。

秦永年不置可否地啃了口蘋果，他轉過身，一直到手裏只剩下蘋果核之後，這才轉了回來。

“是自由之翼解決掉了這個試圖打壓異能者的總督，對方一味強調限制塔區的力量，所以請恕塔區無法保護他了。”秦永年將蘋果核放在桌上，笑著用手指彈了出去，被啃得很幹凈的蘋果核猛地撞到對面的墻上，在墻面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凹痕。

“我明白了。”方撼城微微一笑，是時候讓那些不知好歹的普通人們為他們的錯誤付出代價了。

方撼城前腳剛離開秦永年的辦公室，杜望後腳就進來了。

“你怎麽來了？”對於杜望的突然造訪，秦永年感到了一絲好奇，自從XR血融素被劫、以及韓君的真實身份被媒體揭露以來，杜望就很少再公開露面，人們都說這是因為韓君的背叛，以及淩峰和趙弘光的重傷給這位前任執行官帶去了不小的傷害。

杜望苦笑著坐了下來，他的確顯得有些憔悴，就連平日裏梳得整齊的頭發也有些散亂。

“我這個眾矢之的不能來見你了嗎？”

“瞧你說的什麽話！我只是擔心你而已。”秦永年站了起來，走到了杜望面前，拉近兩人之間的空間距離，也是拉近兩人內心距離的一個好辦法。

杜望隨手攏了攏自己散亂的鬢發，自嘲著笑道：“段志安這是想把塔區徹底變成聯合政府的一條狗。這對於任何塔區而言，都是侮辱。”

“我知道。”秦永年抿緊了雙唇，杜望所言，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別操心那麽多了，我會處理好的。”

杜望擡頭看了眼似乎信心滿滿的秦永年：“你會怎麽處理？說實話，如果我還在這個位置，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處理。韓君是塔區一手打造的英雄，誰又能想到他居然是背叛者呢？這個時候，塔區任何對外界的解釋都是軟弱無力的。我們難辭其咎。”

“塔區可以打造出韓君這樣的英雄，那麽也可以打造出別的英雄。至於段總督那邊，我會給他一個交代的。有時候，塔區太過弱勢並不是好事。”秦永年幽幽地說道，對於杜望一直推行的塔區高度自我約束的政策，他早已不滿，是猛虎，就註定不能像一條狗那樣活著。

杜望對於秦永年言語中的暗示並沒有點破，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才說道：“也好。要打造一個強勢塔區，就看你了。”

“對了，聽說前一陣韓君的律師來塔區找趙弘光，是有什麽事嗎？”秦永年給杜望泡了一杯咖啡，遞給對方的時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杜望啜飲了一口咖啡，不慌不忙地說道：“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我當時正好在，就替趙弘光見了那個律師。其實也沒什麽事，韓君對那小子還是有點感情的，所以他把自己的財產留了一點給對方，或許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麽韓君當時沒有要趙弘光的命吧。”

“呵，韓君是怕趙弘光受傷後醫藥費不夠，所以特意給他留點醫藥費嗎？看樣子他一開始就安排好了。”秦永年雖然在笑，目光卻明顯沈了沈。

“可惜，他終究還是選擇了背叛我們。”杜望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他神色沈重地望著秦永年，最後更是糾結地垂下了雙眼。

秦永年倒是一副從容的模樣，他甚至又拿起了一個蘋果，這一次他只用袖子擦了擦就準備開吃。

“老杜，雖然我現在是塔區的代理首席執行官，可你也知道執委會那邊還是很尊重你的意見的。聯合政府那些過分的要求，我們暫且不提，韓君代表自由之翼向塔區提出要求釋放自由之翼囚犯的要求，我們似乎不能不在意……淩峰被重創之後，守護者也遭到了相當大的打擊，加上XR血融素的缺少，很多出任務的哨兵都怕被迫陷入狂化，普通人也對此表現出了強烈的擔憂。我們不可能同時應付聯合政府和自由之翼是吧？”

“我在你這個位置的時候，可從未向自由之翼妥協過。”杜望聽出了秦永年話裏的意思，他冷冷地看向對方，不再克制。

秦永年不動聲色地咬了口蘋果，慢悠悠地說道：“可現在的情勢不同了，當年我們引以為傲的英雄哨兵，其實不也只是效忠自由之翼的一條瘋狗嗎？這條瘋狗現在咬住了我們的腳，另一條瘋狗又試圖咬住我們的手，束手縛腳，塔區還能繼續前行嗎？那些被關押在黑塔的頑固囚犯對塔區而言已不存在重大意義，他們意志堅定，不管我們如何拷問，也不肯透露自由之翼基地所在，以及自由之翼代理人之後真正的首腦是誰，與其再將他們繼續關押下去，倒不如拿來換取塔區片刻的寧靜，以便我們可以全力應對聯合政府那邊不合理的施壓。”

“呵……難道就不能同時解決兩邊的問題嗎？塔區成立以來，不一直都是這樣的處境？”杜望氣惱之餘，面對自己的老友卻只能一聲苦笑。

“杜望，你得明白，現在的自由之翼，聯合政府，以及塔區，都和過去不同了。”秦永年耐心地勸說著杜望，畢竟，他還需要對方的威望鞏固自己的地位，在沒有成為正式的首席執行官之前，他不想讓對方對自己的行為有所懷疑。

“是啊，都變得不同了。”杜望在沈默之後，緩緩地點了點頭，在這一刻，他似乎做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提出韓君的要求？如果這麽快就答應對方的要求的話，外界一定會認為塔區太過軟弱，甚至招致更多的批評。而那些反對我們的普通人也會趁機提出抗議吧？”

“的確不能立刻就答應韓君的要求。當然，這件事最好也先知會聯合政府一聲，畢竟，段總督可是一直都想讓我們將自由之翼的人交給他們來看管。不過很可惜，他似乎看不到這一天了。”秦永年一語雙關，他一想到自己對方撼城的安排，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冷笑，要不是這些刻薄而貪婪的普通人試圖控制異能者，他們之間本不用分裂出自由之翼這樣的激進組織。

“好吧，既然你已經有打算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但是我還是請你慎重考慮，一次的退讓或許會換來短暫的和平，但是也可能換來更多更大的退讓。務必要警惕自由之翼為我們設下的陷阱。”杜望站起身，他準備離開了。

“你放心就好，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異能者的利益，我絕不會讓任何人踐踏我們異能者的尊嚴與自由。”秦永年感到自己說動了杜望，隱隱有些高興。

倒是杜望輕笑著看了他一眼，調侃道：“你這話說得怎麽像是自由之翼的發言人似的。別忘了，我們異能者的尊嚴與自由，都必須建立在擁有最基本的生存的條件上。百年前的戰爭讓這個世界四分五裂，人們流離失所，今天的和平仍需要我們與普通人共同去維護。”

“你又來了！真是改不了你那喜歡說教的毛病嗎？”秦永年哈哈大笑，他對杜望的調侃不以為意，畢竟他們作為一對老朋友，早已熟悉對方的個性。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聽我說教。也好，塔區總需要不同性格的執行官來領導，但是我們走的路是同一條就夠了。杜若那小子還在住院，我得去看看他，這段時間，塔區就勞煩你多操心了。”說完話，杜望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此時，秦永年的眼中才收斂起了剛才看似爽朗的笑意，他唇角一揚，笑容逐漸冰冷。

“放心吧，我會好好帶領塔區走向正確而自由的道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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